章文蓉多年的礼仪教养让她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她依旧保持着当家主母该有的大家风范:
“母亲,庭琰自幼一直养在江南,我与国公爷这做父母的,看顾他太少,他说是国公府的子孙,其实又蒙受了多少府里的荫庇呢?我和国公爷,从他生下来,见他的次数巴掌可数,何谈悉心养育。”
说起此母子分离的场面,章文蓉悲从中来。当年她怀萧庭琰时,年纪算不得年轻,年近三十才有了身孕,发现有身孕不久,国公爷就带兵出去西南剿匪,直到快生产之时才返回京城。
怀孕期间,因着年纪稍大的缘故,属实有些难捱,害喜、孕吐、水肿,样样都经历过,真真算得上是含辛茹苦才成功诞下萧庭琰。
再为人父母的她与国公爷对这个幼子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只是……只是刚出月子,便不得不以萧庭琰身子不好的理由将他送往了扬州。从此母子分别十数年,见面次数寥寥可数。
思及此,她眼中泪光盈盈,再开口的语气不自觉的加快,难掩激动,“如今他有一身功名,那是他自己从尸山血海中拿命挣出来的,不是咱们国公府给他的!母亲,今日文蓉要反驳您的话语了,我儿的婚姻他自己说了算,我不愿他十八年前因为我们的缘故,远赴他乡,十八年后,又因为我们,而与自己心悦之人错过,与自己不爱之人浑浑噩噩蹚度一生。”
她说完这话,场面一静。章文蓉平日里待人接物温和有礼,说话也是如和风细雨一般,何时像今日这样与人据理力争过。
许是因为太过于激动,她的身体止不住开始轻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文蓉!”萧承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妻子。
章文蓉冷静看着恩爱多年的丈夫,而后一手拂开他扶着她的手,昂首挺胸站定,一字一句道,“今日文蓉所言,字字呕心沥血,若,萧家再逼迫于我儿,母亲,公爷,妾身便自请和离,往后与萧家再无任何瓜葛。”
言罢,一滴清泪划过她的脸庞。
“文蓉!”
“母亲!”萧庭琰依旧跪着,“母亲,孩儿明白母亲的心意,只是,庭琰长大了,相信儿子能处理好这些事情,母亲快别生气,身子重要。”
萧承晋也是被章文蓉的话语所惊讶到。他与章文蓉可是先帝爷赐婚,这么多年两人亦是相敬如宾,恩爱有加,今天连和离这种事情都说出口了。
看着妻子现在这副强装镇定的样子,他心疼的无以复加。不顾章文蓉的挣扎与反抗,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转而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太君。
“母亲亦是不要为此忧心,太后那边您若是不好回绝,自是把过错往儿子身上推塞即可,今日圣上亦与儿子畅聊了此事,只是他尚未做出定夺。改日会召庭琰进宫,皆时自会知道此事是何结果。”
萧承晋身高八尺,形貌出挑,眉眼冷峻,侧脸上有一天自脸颊至下颌的一条长长疤痕,看着颇有些可怖,整个人气质也是刚正不阿,说话间带着斩钉截铁的落定感与不容反驳的霸气。
圣上想要赐婚这事他们几天前便知道了,但圣旨一天不颁布,他们就只能当做不知此事,否则便要落得一个窥测圣心之罪。
但今日,圣上先是召见了萧承晋,君臣二人密谈了数个时辰,他刚到家还未来得及与老太君及妻子说今日之事,不想太后已经在前,从老太君这里入手了。
老太君是个聪明人,原本这桩婚事是太后托她来说合。长宁乃宜亲王之女,但从一岁起便一直养在太后膝下。她亦是见过几次长宁,长得貌美,为人端方有礼,又深得太后与皇帝的喜爱。如今十五芳华,与自家孙儿这桩婚姻怎么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了,她出生皇家,知道一个出生好的贤内助对于男子在官场行走有多么大的助力,而商贾之家……
罢了罢了,她心底自暗叹几声。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话语间充满了岁月的沧桑痕迹,“也罢,今日是我老婆子多言了。庭琰,你起来吧,多安慰安慰你母亲,都散了吧。”
今日集福堂内之事如一场闹剧般,就这样匆匆收场。
却不想第二日,国公府外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什么?这谣言已经传到了扬州?”原本只是男子与萧庭琰正在谈论此事,却不想被进来送甜汤的章文蓉听见了正着,她忍不住推门而进惊呼出声。
“那澄安是否已经知道此事?”
男子朝着章文蓉恭敬行礼,而后退立到一旁,缄默不语。
章文蓉这才反应过来屋内还有外人在场,不自在咳嗽一声,拿捏起当家主母的气势,“不知这位公子是如何得知这谣言?现如今可是很多人知晓?”
又转而看向萧庭琰,“快说,澄安是否知晓此事?”
萧庭琰面色为难的点点头。他也是刚从莫邪这知道,赐婚长宁郡主的事情已经在扬州传开了,赵澄安向来是爱憎分明的性格,她既派了莫邪前来,说明她内心里真的对此事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如若不然,她不会派人来京。
“可知这谣言从何而起?”
莫邪低头,轻声道:“扬州刺史之女,裴语嫣。”顿了顿,又补充细节,“其兄长日前曾到京城。”
章文蓉与萧庭琰顿时都清楚,是丽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