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节妇,都是死了的那一刻才算是功德圆满。
景元看到温婵一动不动,像是被自己的话点到了死穴。可她今日,必是要问出个一二三的,她不要再等了。
九年又九年,这个问题,她想了九年,却始终未曾开口问过一个字。
芳风看她又要往前走,想到她方才身形不稳的样子,便赶紧上前扶她。
景元却推开了她,她又问了温婵一句。
温婵慢慢抬起头,看这张仍旧年轻的脸。
她方才,回忆了自己的一生。
她已经老了,眼尾的皱纹和每一根白发都在提醒着她,她已经逐渐老去的事实。有人说像她这样的无需在意自己的容貌,可身为女子,又有多少个能将岁月、容貌撇到一边毫不在意。
她像温景元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她忘了。但却也是不用想就能知道的,那是跟现在过的一样的日子,一样的事。
“我嫁给陈君华,挣得贞节牌坊,陈家成为皇商,温家名扬天下,”她抬头看着景元的眼睛,
“连你,也是因为我才能嫁到候府。”
景元从不知道,温婵觉得她应该感谢她,让她能嫁给江阴候府做儿媳妇。
她无力地笑了,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开口:“你看,分明连你自己也知道,嫁过去是什么也没有的。”分明她自己除去孤寂和愈发扭曲的心,一无所获,可她还是要坚持。
一切逐渐模糊远去,她最后看到的是温景齐紧张的脸。原来哥哥今晚一直关心着自己,真好。景元觉得自己好累,她脱力地闭上眼睛。
……
缨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脚皆被又粗又硬的麻绳束缚着,麻绳很长,她动弹都难以动弹一下,口中还塞着一块抹布,味道令她作呕。
她四下观察,她的两把剑皆被人收走了,身上的暗器匕首这些东西自然也无了,毕竟这些人连她的发簪都给拔了个干净。
这是放置杂物的房间,四周摆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箱子,屋里并不太脏。看样子这些人并不打算要她的命。
昨晚她回到房间准备拿剑,刚拿出床里面的剑就闻到窗外飘来一阵异香,当时她便知不对赶紧屏气,可这香实在霸道,最终还是在她阻断药性的前一刻没了意识。
好阴险的手段。缨风在心里冷笑,温氏自诩礼仪之家,以恪守妇道的温氏女做家里的门面代表,内里却也不过如此,使的手段、方法,实在难说是光明磊落。
只是目前,她还要想出个脱困之法……恐怕三少夫人那边,早已不妙。
……
谢宝珍昨夜早早熄了灯,让凡月陪着她在黑暗里枯坐了一夜,听着外面的动静。若她没猜错,这绿绮阁必然是有内鬼的,她必须得防着。
“换身衣服梳洗一番,你随我去找温太太请安。”谢宝珍从拔步床上起身,身形抖了一抖,差点从脚踏上摔倒。
凡月见状赶紧去扶她,犹豫一番还是开口劝慰道:“姑娘,不如您先歇息歇息?”
谢宝珍摇头,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分秒必争,此刻已经辰时了,离昨晚三婶婶离开自己,已经过去了六个时辰了。所以现在她必须去。
凡月不懂她的想法,只能默默为她挑选衣服,外面人听到动静也端着铜盆、帕子进来,为她梳洗打扮。
宝珍的目光在她们每个人身上略过,她在想,那个站在暗处的人是谁。若要她知道……谢宝珍捏紧手中的赤金如意项圈。
她一定会杀了她。
谢宝珍穿戴齐整之后,带着从江阴候府带来的许多丫鬟奴仆,不论是她的,还是景元的。浩浩荡荡的往镜湖水谢走。
她走到镜湖水谢门口,却见门口站着前院的小厮,看她来了一齐向她行礼。
镜湖水谢内里屋门紧闭,院子里更是连一个丫鬟都没有,显出许多的萧条来。
她站在门口看了许久,最后才道:“走吧。”转身走了两步,她看着守门的两个人,“告诉外祖母一声,珍姐儿来给她请过安,让她好生注意自己的身子。”说罢继续往前走。
她要直接去前院温肃的院子。
温肃正躺在他的静幽堂喝一碗药,他头上被卷着一圈纱布,脸上还有许多青紫之处,床边侍奉的是他的庄姨娘。
昨晚高绣榕打他用了十足的力气,且她当时正盛怒,拉了他便打,竟是连地方也不挑,除了头上和脸上,他身上其他地方也被打了,有些地方现在还在隐隐的泛着疼。
想到此处,他更是生气。“让那个贱人好好在镜湖水谢给我待着,这辈子我不开口,谁也不能给她开门!”高绣榕凭什么打她,她怎么敢打他?
庄姨娘原先是丫鬟出身,最是顺从,看温肃气的胸口起起伏伏便伸手一下一下给他顺气,口中说着“老爷息怒”。
谢宝珍站着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她深吸了口气,进门笑道:“外祖父,珍姐儿来给您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