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管事听得很清楚,万不可三个字咬得很重,连忙应下。
知云和四姑娘都没权力管这赵庄头的事,何况还掺杂了一个赵管事,那可是个有关系的的厉害角色。
只能往上报,说不明白如何处置,交给老爷太太来定。可谁来说这里的事情,又怎么说这个事情,这里面可就大有文章可做。
赵庄头这项上就悬上了一把剑,提心吊胆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倒不如给他一个痛快。脸上愁云惨淡的,皱成了个苦瓜样子。
但他也是个有主意不认命的,既然没尘埃落定,那就有了周旋的空间。赵庄头看了看身旁的钱管事,以前没见过这个管事,也没有听说过,必定混得一般。既然之前混得不好,这就是个好突破口。
“知云姑娘,知云姑娘!”赵山见赵庄头没得惩罚,以为他断尾求生逃过一劫了,还想再说些什么。
知云让他噤声,径自牵了荷华的手,温言对她道:“四姑娘,可还有别的事?若是没事,那我们就收拾收拾回府了,老爷太太还在等着姑娘呢。”
荷华再次深深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愁苦的赵庄头、懊恼的赵山和赵山家的,捂着脸的赵大善和沉默的赵小月。
荷华没有多余的留念,临走之前细细想来,却还是有三件事要做——拜别娘亲、收拾东西,还有……问知云借了一吊钱。
她走到赵小月面前,赵小月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双手抱着自己,嘴唇紧要,因为寒冷脸色发白,显得那个拳头印滑稽可笑。
赵山家的赶紧拧了一把,悄声道:“快向四姑娘求情!”赵小月求不来,冷得说不出话来,连五脏六腑都是冷的。
荷华越靠越近,却只是将那个桃花流水荷包取下,随意地扔在地上,那荷包滚了一圈,刚好滚到晾衣竿下,和泥水混在一起。
她直视着赵小月的眼睛,道:“小月,你不配再戴这个了。”
不配了,从前那些童稚快乐的时光,你也不配和我分享了。
这段人生,不过是因缘际会,偶然交错,酿成苦果。
“这钱,还给你和你母亲吧。”她把钱放进赵小月怀里。
赵小月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胃里沉甸甸的。这一吊钱也好沉重,她几乎就要拿不住了。
她看着荷华身上的衣物,一针一线,都是楚姨娘对她的温柔爱意。她再怎么想要穿上,那也不是她的衣服,终究会物归原主。
她曾经从楚姨娘那里得到的赠与,得到的温柔以待,全都被她作践了,只有赵山家的拧痕还在发痛,提醒她来自一个怎样的家庭。
赵山家的见她没用,求情嚷道:“四姑娘,四姑娘,不要送我们到官府,给我们一条活路吧!想想当年,你到我家时才几月,也没带个奶妈子,还是我匀了小月的口粮喂了你。这钱,这钱我们也不要了,本来就是你的!求你放过我们吧!”
赵山家的从赵小月处拿起那吊钱想强塞给荷华,婆子赶紧把她扯开了。
荷华转过身子,目不斜视,嘴上却道:“不必送她和赵小月去官府了。知云姐姐,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走了吧。”
知云见赵山家的还想得寸进尺,呵道:“四姑娘仁心,你们还不赶紧道谢?”
赵山家的只好认命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可怎么救的是没用的小月呢?换赵山或者赵大善都好啊!
赵庄头寻了个机会,躲到一处和钱管事拉拉杂杂了。
知云懒得管,指使着婆子,道:“快帮四姑娘收拾整齐,小心些,手脚麻利点,免得府里老爷太太等急了。”
婆子按着荷华的吩咐,搬出了红木衣箱,又一一盘点整齐,确保无一遗漏。荷华准备把那玉环贴身放着,被知云劝住了,说回府还要拜见老爷太太,恐怕不方便。荷华不解,但还是依言听之。
马夫早已机灵地去赵庄头家附近赶了马车来,两人轻手轻脚搬了上去。
眼见一切都收拾妥当,荷华对着知云,略显难为情地道;“知云姐姐,我还想拜别娘亲,可以吗?”
“自是可以,楚姨娘葬在了哪里?我也该去拜会一下,上几炷香才是。”
既然知云有心,荷华也不好拒绝,因此二人就往着楚姨娘的墓地去。
说是墓地,其实并不恰当。楚姨娘的尸体被火烧后,依着她临终前的遗言,就洒在赵家庄的荷花池塘里。她说江南曾是她的家乡,如今已是回不去了,希望能够逐水而流,重回故里。
荷华尚且记得,夏日里荷叶接天、鱼影游动,楚姨娘总是会看着远方出神,或轻唱采莲曲,“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①”。
如今已是深秋,这里不过只有枯枝败叶。荷华想,她常来此处凭吊,赵大善和赵小月挖到玉环也不奇怪。
对着天地与清池枯荷,她默默向楚姨娘诉说着什么,风拂过她的发丝和脸庞,温柔可亲。
知云没想到楚姨娘连个衣冠冢都没有,心里颇为震惊,默默陪着静思,一时不再言语,在旁边几炷香,青烟袅袅。
将荷华送到马车上同坐后,她便有心想嘱托几句,不忍见她回府犯错,只是开头第一句便略显残忍。
她狠了狠心道:“四姑娘既回了府,我斗胆提点几句,第一,在府里不该称呼楚姨娘为娘亲,太太才是唯一的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