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玄在越红鱼面前态度端正,说话好听,可是对着旁人又是另外一副面孔。
譬如现在,卫玄说话就阴阳怪气,显然是指桑骂槐,言辞里充满了内涵。
那黑衣剑士听着也不是愉快。
他手指在面具之上微微一按,一张面具顿时四分五裂,出了一张俊雅面孔。
那张脸暴露在空气之中,又映入了水里,再通过各种光线折射映入了越红鱼的瞳孔。
在她十五岁那年应当死去的师尊灵九,如今又出现在越红鱼跟前。
而他如此行事,是忍受不了卫玄借题发挥,示意卫玄可以闭嘴了。
可卫玄是没那么容易闭嘴的,他那张嘴特别会逼逼,有时候会让人恨不得割了他舌头。
卫玄:“越剑仙在当世剑仙,为人一向傲气,可是对剑傅仍然是推崇备至,向我提及你高洁的品行。所谓高山仰止,也不过如此。”
果然灵九眼中神芒大作,流淌一抹冰冷杀意。
卫玄老阴阳人了,他那些话叫人听不得。
卫骑主修为普通,在这样子的高手跟前也算不得什么。人家手中的剑轻轻一挥,就能轻轻巧巧取了卫玄狗命。
可卫玄却是全不在意的样子。
他一双眼珠子闪闪发光,面颊也保持浅浅的微笑。因为他知晓灵九不会,若灵九取了自己性命,便要另择去处了。可他若去别人,其他势力有武尊压阵,他自然远远不及。更何况这么一来二去,说不准灵九这个秘密会曝光。
灵九是个一言难尽的人,他不会想要世人知晓此事的。
故而灵九眼底虽然是寒意森森,却并未出手。
他为卫玄所制,简直是高阶武者之耻。
眼前一幕令越红鱼无法接受,她蓦然闭上了眼睛:为什么?
卫玄:“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有一个疑惑,想知晓这是为什么?”
灵九不语,并未回答。
卫玄:“其实小时候,我也有过一个武尊梦,只是资质不佳,所以放弃罢了。那时剑尊虽有意教我,我却辜负了你的情意。”
越红鱼想起那个夜晚,卫玄跟她说过的话。那时卫玄忆往昔,莫名奇妙提及小时候的事情。
“那一年,我也十五岁。一不小心,还遇到了一位剑道高手。他身份也不必提了,也不逊色世间武尊,当然绝对及不上你。他一见我,便夸赞我资质非凡,有天分。若我专研武道,则日后必有所成。”
原来这个故事重点不是砸断自己腿的卫玄,而是眼瞎吹卫玄资质的那位剑道高手。
灵九自然也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他有过一个徒儿,资质天下无双。灵九以为自己见过了越红鱼,便再不会对别的孩子产生惊讶。可他却偏偏遇到了卫玄这个奇葩。
那时候卫玄年纪还小,却令灵九的背脊生出寒意。
卫玄:“念善会让你不愉快吗?”
灵九蓦然沉声:“是!”
是,就是。他抛弃念善会种种,投靠腐朽的大胤朝廷,当然是有原因的。他想要从念善会逃开,不愿意继续留在此处。
现在卫玄在这里冷嘲热讽,仿佛他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他能有什么错,他不过择了另外一条道路。
灵九:“我少年时候,何尝不是满腔热血,胸怀理想。可是一年又一年,什么心都淡了。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你,你要崇高、无私。开始的时候,你可能享受,可渐渐的,你会觉得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公平。你堂堂一个剑尊,什么时候都要牺牲自己,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可是这么多年,我又得到了什么?”
卫玄:“哦?你又想得到什么?”
他言语里讥讽之意,灵九当然也听得出来。
灵九瞧着他冷冷说道:“我难道没付出过,可是一个人若稍稍为自己考虑一下,以前种种付出都不作数了?一个人年少时一时意气,便要赔上一辈子?那时我收了小鱼为徒,她是那么优秀,让我瞧着气馁。她快会赶上我,掩过我的光辉。我每多看她一眼,就少一份志气。”
“若我年轻几岁,说不定会心生嫉恨,会不愿意看她长大,可能还会行一些恶毒之事。可我已经倦了,又何必伤了她呢。那一日她走火入魔,她才十五岁,居然有资格窥测如此境界。我便那么瞧着她,感到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抛下。”
越红鱼想,那时候他瞧着我,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些。
可自己不知道,那时自己还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