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自己正被迫接收这座房子里的一切声响:冰箱压缩机启动时低沉的嗡鸣、夜雨敲打雨棚的断续节拍、窗外夜风掠过玻璃的嘶嘶作响、甚至自己血液在耳膜里流动的微弱鼓噪。。。。。。所有背景音都狰狞地凸显出来,将他紧紧包裹。
他像一个幽灵,漂浮在这个陌生、被刻意维持在某个固定时间点的巢穴。
最终,他的目光被电视柜上一个被扣倒的相框吸引。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将它扶正。
相框里是笑容灿烂的一家三口。年轻的父母并肩站着,中间夹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的眉眼间已经能瞥见日后帅气的模样,他笑得有些腼腆,但眼睛亮晶晶的,那股幸福几乎要溢出相纸。
一股尖锐的、完全不属于他的悲痛猛地攫住他的喉咙,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发胀。
这情感来得如此汹涌而陌生,让他几乎站不稳。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相框再次扣倒在柜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旁边的是。。。Prozac?
抱歉,他实在无意打扰更多了。
在回程的路上,他没有点进任何一个手机软件,而是近乎自虐般地强迫自己逐字阅读所有映入眼帘的文字:站台公示、炫目的电子广告、张贴的房屋租赁信息,强迫自己不要窥探更多属于这具身体的信息。
这是错误的。
他踉跄着跌坐进沙发,像一袋被丢弃的垃圾。
他打开电视,新闻主播用标准到毫无感情的日语播报着国际新闻。他不停地换台,吵闹无聊的综艺、狗血的深夜剧、循环播放的老电影。。。。。。没有重复,没有乱码,逻辑正常,分类完全正确。那份广告的文字内容他甚至刚刚才在山手线上亲眼见过。
这算什么呢?
他将自己蜷缩起来,电视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换了个地方等待,等待着系统的提示音,等待梦境边缘开始模糊,等待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从这个过于逼真的服务器里强制踢出。
他就这样耷着眼睛,毫无睡意地睡着了。
*
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
第二天,他是被一阵不容忽视的生理需求憋醒的,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身体先一步感到了窘迫。他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还来不及顾上那个被蹂躏得有些可怜的抱枕。
事实上,当他站在马桶前,脑子完全宕机、陷入彻底僵硬而茫然的沉默时,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才是最可怜的。
男性特征。。。如此直白、无法回避。那种巨大的、生理性的别扭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天呐。。。有一种奇异的无助。
但他是被这个身体本身无声地骚扰了。。。。可以怪谁呢?
他几乎是逃似的解决完,反复洗了好几遍手。好几遍。
接着,他接了一盆冷水,将整张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刺骨的冷意瞬间包裹上来,掠夺着呼吸。直到肺叶开始抗议,窒息感敲打着太阳穴,他才猛地抬起头,撑在洗手池边剧烈地喘息。
水珠成串地从发梢滚落,噼里啪啦地砸在池壁上。
镜子里,那个黑发少年也在大口喘气。他的胸口急促起伏着,脸颊因为缺氧和冷水的刺激而泛出薄红,眼底洇着生理性的泪水和尚未散尽的惊惶。
他抬手撩开湿透的额发,有水珠停在了那颗眼下痣上。他望着那一点出神,
「也许我不是变成了别人,而是终于发现了我内在的另一个‘异名者’呢?」
「不,还是不要想的这么浪漫了吧,感觉把自己当成什么带着淡淡哀愁接受匪夷所思命运的主角一样。。。会被修正的。」
会找到办法的。
在那之前,暂时认识一下吧。
「我是。。。不。名字是KirishimaRin,雾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