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落地,救护车内的气压瞬间降低,仿佛镰刀悬在众人头顶,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提了起来,年轻的护士没见过气场如此强的人,快要被吓哭了。孙老二冒着致命的危险小声道:“赵赵少,这是国内。”然后求救似地看向陶柠。
陶柠听不到他们说话,但是能看见赵静群难看至极的脸色,还有周遭吓成鹌鹑似的众人,接收到孙老二挤眉弄眼的目光,他犹豫道:“我挺好的,就是有些饿。”
孙老二内心快要给陶柠跪下,因为陶柠说完后,赵静群的脸色果然好了点,气压上升,悬在众人头顶的刀也消失了,不用赵静群多说,孙老二连忙道:“我马上让营养师赶到医院来,保证让嫂咳咳,小少爷吃饱喝足。”
到了医院,陶柠就被带去做各种检查了,抽血的时候赵静群拧着眉坐在旁边,脸上的心疼根本遮掩不住,粗糙的手捂住陶柠的眼睛。
一系列检查下来后,已经是半夜了。
陶柠靠在VIP病房里的床上,他从小到大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进医院了,苍白漂亮的脸表情淡淡的,但赵静群从头至尾脸色都很难看,沉默不语给他喂粥、喂菜,动作小心温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陶柠不愿再看见赵静群的担忧,“赵静群我想看你笑。”
舀粥的手顿住,赵静群把粥放下,勉强笑了笑,即使没有人知道,他因为陶柠忽如其来的耳疾,焦虑急切到快要疯了。在卧室发现陶柠耳朵听不见后,打电话给医院时的声音都在发颤。
那一瞬间的恐慌仿若把赵静群带入了地狱,他无法想象陶柠重病的模样,只是连想一下都不敢。
病房门被人叩响,赵静群拿出准备好的笔和本子,写下[乖宝,我去外面一下,马上回来,宝宝把饭吃完后按床后的铃,会有人进来收拾,在床上不要动],把写了字的本子交给陶柠看。
陶柠第一次见他写字,有点新奇,发现赵静群的字跟他本人的霸道痞气丝毫沾不上边有点歪歪扭扭丑兮兮的,有些字还要思考几秒才能认出来。
但总归是看懂了,陶柠点点头。
赵静群在转身时笑意全无,以至于门外的医生再次被他的阴沉震慑到了,“赵赵公子。”医生在院长嘴里得知了赵静群的身份,与那些普通的有钱人不一样,手上真的沾过血,任谁跟这样与亡命徒相似的人交流,压力都会很大。
没想到眼前的男人意外的好脾气,“是王主任吧,辛苦了,我们去诊室说。”王主任忙不迭点头。
“从耳内镜和听力测试的检查结果看,患者的鼓膜并无损伤,也排除了内耳血管痉挛或微小血栓的原因,这的确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只是不排除其他病灶导致突发性耳聋,第一人民医院有个非常出名的耳鼻喉科专家,建议赵公子您把专家请过来。”
王主任也是这座私人医院有名的专家,不提前大半个月预约根本挂不到号,但也是执业生涯里来头次碰见找不到任何原因的突发性耳聋。王主任有些纳闷,姑且归根于他还有待进修了。
赵静群连忙应声记下,而后王主任正色道:“患者的血红蛋白和血小板数量骤降,需要立刻进行骨髓活检检测病情变化,俗称骨穿,如果检查结果比较严重,出现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的倾向,后续还要进行ATG治疗或者骨髓移植。”
王主任看着面前沉默的男人,片刻,男人声音干涸问:“ATG是”
“一种治疗再障的生物制剂,能够提高患者的造血功能恢复率和生存率,ATG连续注射五天后再观察患者身体情况。但是赵公子,我说句实话,如果患者真的是重型再障,我建议骨髓移植,因为这是目前国内治疗重型再障唯一有概率根治的办法。”
因为这些话,赵静群仿佛变成了没有生气的纸人,脸色一寸比一寸白,过了半晌,才点了下头,“找到配型的骨髓了吗?”
王主任拿出几分资料,迟疑道:“与患者骨髓匹配的供髓者只有四个,而且其中三个是半相合,仅有的全相合供髓者前不久去世了。全相合与半相合跟患者的骨髓匹配度和排斥风险有关,您知道骨髓移植手术最危险的不是手术过程,而是后面的感染和排斥反应,半相和配型有非常大的排斥反应风险,只有全相合才能最大程度减少该排斥反应。”
会诊室的气氛瞬间凝固,赵静群面色阴沉,他闭上眼睛,才极力压下强忍的愤怒与绝望,直到王主任颤颤巍巍道:“但但还有一个供髓者与患者的骨髓是全相合,前不久做的骨髓配型,就是身份有些特殊。”
何止是特殊,还是他们私人医院的最大股东。院长两边都不想得罪,就把这份烫手山芋甩给王主任了,但王主任本着医者仁心,终究把这件事说了部分。
“谁?”绝望的心瞬间被几句话点燃,赵静群倏然睁开眼,见王主任略带犹豫,连忙道:“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我都会让他心甘情愿把骨髓捐出来,更会抹去您在这件事里的痕迹,所以您尽管说。”
王主任叹了口气:“是宋氏集团的二公子。”
从诊室出来后,孙老二亲眼看见,向来桀骜不驯的男人被抽走了魂似的,背脊瞬间佝偻,他手上拿着薄薄的几张同意书等各种检查单,那双玩起刀和枪来游刃有余的手,竟然在颤抖,猩红的眼睛里闪过迷惘。
那一瞬间,男人不再是边境令人闻风丧胆的赵家少爷,而是为心爱之人重病感到恐惧的普通年轻人。
这画面冲击力太大,孙老二心中惊骇,也终于意识到,陶柠对于赵静群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去联系宋郁丛。”半晌,赵静群把几张检查单叠好放进口袋,面色无波。
*
因为陶柠的耳朵检查不出问题,但也确实听不见,所以到了第二天,赵静群一直在跟他用本子交流,陶柠看着医生护士鱼贯而入,不由得紧张起来。
赵静群握着他的手,安抚他:[乖,做完这几个检查我们就出院,如果疼就用力咬我。]
陶柠怔怔的:“什么检查?”
赵静群沉默片刻,用力写下几个字,指节青白:[骨髓活检,一点疼,乖宝,我们不怕。]
可是这个检查光听名字就很疼,但是手掌传来赵静群的温度,陶柠不怕了,他点了点头。
陶柠根据医生的指示脱掉衣物,露出削瘦的身躯,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而原本白皙如牛奶的肤色此刻泛着不正常的白,苍白如纸。陶柠身体侧躺下,麻醉师给他腰侧进行局部麻醉,随后是医生刺穿腰侧取骨髓的过程。
长而尖锐的针头令看在眼里的赵静群脸色瞬间泛白,他紧紧握住少年纤细的手,额头抵住手背,又旁若无人地亲吻、安慰。“不怕啊乖我们不怕”
陶柠根本看不见医生在做什么,只知道有东西钻入他的腰侧正在搅动,而且已经局部麻醉,感觉不到痛,他本来就不怕,看不到感受不到就更不怕了,只是赵静群的模样比他更加恐惧,即使听不见也知道赵静群在安慰自己。
“我没事,不怕。”
“好,我们不怕。”赵静群看着他,扯出一个很勉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