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影一退下。陆君越独自对着棋盘,指尖的白子温润,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杀伐之气。
他近日颇觉烦闷,派去探查将军府的人尽数无功而返。他绝不认为将军府无害,反倒疑心其已做万全准备。
沈家究竟还藏了多少秘密?浮屠密钥又在何处?
他一步步苦心筹谋,历经万难方至今时,无论如何,绝不容局中棋子脱控而出。
一阵莫名的疲惫袭来,他倚在榻上,阖眼小憩。
意识朦胧间,竟坠入一片血火交织的噩梦。
喊杀震天,刀光剑影纷乱。
幼小的孩童藏于枯井暗仓,死死捂着嘴,一丝声响也不敢漏。
“煜儿,你要好好活下去……”
“你可以躲,可以怕,但定要活下去。你是天子血脉,是礼朝延续,你要活下去。”
“活下去!”
大颗大颗的泪自眼眶滚落,在尚未知事的年岁里,仇恨于恐惧中生根发芽。那绝望而殷切的嘱托,如跗骨之蛆,日夜啃噬。
陆君越猛然睁眼,眼底一片猩红,是蚀骨痛意,是滔天恨意,是支撑他苟活至今的全部执念。
总有一日,他会拿回他的名,他的姓,拿回属于他的一切。定要将沉厌彻底踩入烂泥,让其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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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奉京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各方势力却因将军府的风吹草动而暗流汹涌。
沈槐的病如同一颗投入暗湖的石子,荡开的涟漪正悄然改变着整个棋局的走向。
她躺在榻上,指尖抚过心口的霜花印记,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尚未完全掌控的磅礴力量。
一年之期。
猎灵师,浮屠的密钥,母亲的仇,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
安然苑内,烛火摇曳,将沈槐纤瘦的身影投在窗纱上,明明灭灭。
沈枫听完姐姐的低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少年人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眼眶:“皇帝老儿欺人太甚!还有那秃驴国师!阿姐,我们……”
“小枫!”沈槐低声喝止,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陛下是君,我们是臣,明面上的反抗只会让将军府万劫不复。”
沈枫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哑声道:“那我们就只能这样任人摆布吗?阿姐,你要装病到几时?一年之后又当如何?”
“一年时间,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沈槐的声音很低,却像淬了冰的刀刃,“我们要在这一年里,找到母亲的真正死因,揪出幕后黑手。要查清我的身世和浮屠密钥背后的秘密,要让它成为我的力量,而非催命符。”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寒芒,“还要让某些人觉得,将军府再无威胁,甚至,我这个人都不值得他们再浪费心思。”
沈枫怔怔地看着姐姐,忽然发现,病弱的躯壳下,阿姐的脊梁比他所见过的任何将军都要挺拔。
“我能做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沈槐看着他,缓缓道:“第一,守好母亲灵堂,尽人子之孝,不让外人看出任何端倪。第二,在军中谨慎行事,收敛脾气,多看多听少言,尤其是蒯将军旧部那边,父亲若有安排,你需全力配合,但绝不可擅自行动。第三,”
她加重了语气,“我病重之事,除了父亲、你、青玉青檀,绝不可再让第六人知晓真相。无论你听到外界如何议论我,甚至怜悯鄙夷,都需忍住。”
沈枫重重点头:“阿姐,我记住了。”
“去吧,回灵堂去。今夜之后,我会‘病’得更重,你也要越发‘担忧’才是。”沈槐轻轻推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