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的舱门无声闭合,将发动机的轰鸣彻底隔绝。
这座飞行巨兽的内部空间宽敞而简洁,柔和的冷光照明勾勒出流畅的内饰线条,空气中若有若无地萦绕着旧书卷的清冽与一丝清雅茶香。
顾乘舟示意众人坐下,举杯沏了一壶茶。卷曲的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化为细长翠绿的尖叶,氤氲的热气袅袅上升。
透过热气朦胧,顾乘舟神色稍缓,语气里带着一丝长辈般的温和:“瞧我,忙乱之中竟还未正式请教。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陆珩。”陆珩回答得简单明了,听不出情绪。
“陆珩。”顾乘舟点点头,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继而语气自然地问道:“刚来第五城不久吧?觉得这座城如何?”
陆珩没有立即回答。
他神情自若地伸手,从旁边小几上的琉璃果盘中取过一只橘子,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掰开橘子,剥去橘皮,细致地撕开白色橘络,动作间不见丝毫局促,似乎对顾乘舟的体温恍若未闻。
这份刻意的怠慢,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他并非被动接受问询的一方。
顾乘舟见状,并不急躁,只是啜了一口茶,换了个方式追问:“那你对第五城外的第五区,又有什么看法?”
陆珩眯了眯眼,脑海中浮现王其那张憨厚却总带着牵挂的脸庞。
一米八几的壮实汉子,只要提起在第五区的妻女,眼眶就忍不住发红,絮絮叨叨说着女儿学会写的第一个字,妻子种在窗台的那盆鸢尾花,还有他们那间虽小却洒满阳光的屋子。
还有徐天宝那双总是充满信任的眼睛。
他知道这是怀柔,是策略,旨在唤起他的共情,软化他的立场。他甚至能预料到对方接下来必然会诉诸“责任”与“大义”。
这些手段,他见过太多。
陆珩也曾是圣人,深知权利与力量所伴随的重担。但正因如此,他才更加警惕。崇高的口号背后,未必不是冰冷的利用与牺牲。
“失小保大”,他见过太多上位者如何熟练地运用这条准则。
他想起了更多模糊的面孔:小摊上匆匆吃粉的陌生人,猎人小队里那个还未成年的孩子,那些在泥泞中挣扎、在夹缝中求生的普通人。
他们或许庸碌,或许卑微,却无一例外地用力活着,像石缝中的野草,艰难却顽固地寻找着光和希望。
思及此,陆珩并未回避,坦然道:“有挣扎求存,也有值得守护的寻常烟火。”
这个回答似乎让顾乘舟有些意外,随即化为更深的欣赏。
“说得很好,”他颔首,语气颇为感慨,“寻常烟火,往往最是不易。”
他轻轻叹了口气,话锋借着这份刚刚建立的、微妙的共鸣,缓缓转入正题:“既然陆先生也认为此地有值得守护之物,想必也能理解我们此刻的焦灼。”
“第五城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
“我们的防护体系能源即将耗尽。外层安全区的防护因核心能源枯竭已完全失效,而内层安全城的防护,即便立刻全力启用,最多也只能维持一天,这远远不足以应对异种潮的威胁。”
他刻意停顿,目光如实质般压在陆珩身上,声音沉凝,无形中带上了重量:“事关异种潮,关乎第五城百万生灵的存续。若不能在潮汐来临前恢复防护体系,第五城连同那些‘寻常烟火’,都将不复存在。”
陆珩垂下眼,继续掰开橘瓣,动作依旧不疾不徐,仿佛对方诉说的惊天危机与手中这枚橘子同等重量。
他深知,越是表现得不在意,才越能掌握主动,避免被对方的节奏裹挟,被“大义”的名分绑架利用。
他并非冷血,只是太过明白,轻易显露的关切会成为被人拿捏的软肋。
莫子迁看着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有些着急了,声音不由得提高:“陆先生,事关重大,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