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翰扬接过,老实交代:“骆队,裴总喊了你三次,我代应了,没事吧。裴总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就是前两天降温冻着。”骆为昭摆摆手,“枪伤落下的老毛病,要静养。”
肖翰扬“哦”一声,就十分没有眼色地在房间里复核起来。
骆为昭:“……”活该你被司法局踢皮球啊老弟。只好当他不存在,毛巾蘸热水后拧干,给裴溯擦冷汗洇湿的脖颈。
要静养,他对谁都这么转述医生的判断。
这已经是比去年要好许多的情况,人虽然一直昏沉,但确实只是受冻后身体机能跟不上导致的体弱。不用住院,不用再经历一次仅把希望寄托在仪器上,人力唯一能做的是祈祷。
体检报告上所有“正常”的指标让骆为昭茫然,数字定义的健康是如此渺小可笑。裴溯这样,起卧都困难的状态居然也算是正常。
他宁肯不正常,这样至少有解决方案可以实践。
这种无助的静养,更像是悬而未决的利剑,让他感觉灵魂被放上一把大火,几乎要烧得他灰飞烟灭。
肖翰扬核对完,正打算走。
裴溯突然开始咳嗽,一串细密地震动,连带着眼皮和睫毛。身体蜷缩起来,绸缎睡衣被他摁在胸口的那只手揪皱,泛着冷淡的光。
他大概是真没力气,被骆为昭扶着,才能侧身撑着床垫坐起来。被子滑到腰间,解开两颗扣子的领口透出突兀的锁骨。坐又坐不稳,头靠在骆为昭的肩膀上,咳得发丝从耳后垂到耳前,遮住半张惨白的脸。
余光扫到自己,还能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好久不见啊。眼镜儿。”接着又是咳嗽,肺里空洞地像纸片被吹鼓,再被扎破。
肖翰扬帮忙倒杯水进来,得了一句谢谢。他试图帮忙,骆为昭说倒也没有这个必要,快走吧您,看着您更来火。
肖翰扬走进来,肖翰扬走出去。
平底锅跑进来,平底锅跑出去。
房间里昏暗的光游移不定。
骆为昭想起小时候被骆丞牵着手,一只大手就可以扣住他两只手腕,将他吊起来像猴子一样荡秋千。他比划着裴溯的腕子,眼眶通红,将这才两天就瘦得能摸到一把骨头的手掌,捂在自己的眼眶上,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睛里喷发。
别哭啊。
裴溯张嘴,用气声说。没事的,过几天就好。
还有人呢。
骆为昭心说,能有什么人,我看你是病糊涂了,都这时候还分精力安慰我,明明最难受的人是你啊。
但手下仍旧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哄他,慢点吸气,吃完药再睡会儿,睡醒晒太阳,哥哥陪你呢。
天气预报言出法随,暴雪就到今天中午停止。久违的太阳从云层后冒头。
时值两点,大地热气上涌,阳光扫过两个人交缠的颈窝。
裴溯看着终于好些,说睡不着,躺久骨头疼,最好能垫在你身上,可你又不上来一起,官人。
骆为昭无语地轻推他埋在自己胸口的脸,说,等你好透再说吧。
四目相对,漆黑的瞳孔里只有彼此。裴溯露出一个介于“讨赏”和“安抚”之间的笑容。甚至还带着点微弱的歉意,两根骨头凸出的手指在骆为昭手心里画圈,又敲敲,划出一个卡带的造型。
骆为昭会意,把游戏机递过去。他不咳就看起来精神点,身后支着一高一低两个枕头,反正睡不着,顶着头晕捧着switch窝成一小团打游戏。
骆为昭拉开窗帘,难得一见的积雪反射着阳光有些刺眼,楼下停着一辆红色高尔夫。他走出房门打算洗杯子,还有从昨晚到今天中午堆着的碗,只见肖翰扬还没走,呆坐在餐桌前也不知道想什么。
骆为昭大惊失色:“……你怎么不走?还有什么事?”怎么真的有人!我草,合着裴溯成仙了,眼睛不睁都能知道有人。
厨房里的碗倒是已经洗干净,挂在滤网里滴水。什么田螺翰扬。
肖翰扬:“骆队,你是不是忙不过来,要不我帮你铲铲猫砂什么的吧?”
骆为心说你们夫妻俩可也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一个个上赶着关心孤寡老人给我当继子女是吗,我这儿又没有皇位要继承……他大骂:“滚蛋滚蛋赶紧滚蛋,看着你就烦,没事少上领导家里来啊!还有没有点隐私,上次打火锅就不该带你。”
肖翰扬没理他,自顾自地走到房门口,这时候他又突然像机器人加载成功情商数据包,知道要先敲门,重复问裴溯:“裴总,我下半年常驻滨海湾,反正离得近,要不帮你们倒倒垃圾什么的?”
骆为昭在他身后喃喃道:“这时候倒分得清大小王了……。你小子原来不会是演我吧……什么倒垃圾,我看你就是家里最大的垃圾……”
裴溯专心打游戏,脑袋一片浆糊,怔愣一会儿,不明所以地看向骆为昭,眼神传递情报,最终同样拒绝:“不用。”
肖翰扬并非全然不通人情。
他能调到sid,能调到司法局,又能调到监察署,固然有自身性格有问题四处被排挤的原因……但骆为昭的作用首当其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