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门挑来做家庭宠物的羊会比普通绵羊的体型小一圈,航空箱里的这只又故意伪装成更小的月龄,个头和柯基差不多。
小东西趴在“小主人”准备的软垫上装睡,甚至不敢睁眼和箱子之外的神明对视,唯独残缺的小尾巴抖得厉害。
做了亏心事的羊都这样。
暴风雪准时袭来,城墙边的人撑不下去了,纷纷举着钞票投降。司机辛苦冒雪运了好几趟,才把浩浩荡荡百来人全送到活动中心。
来了之后众人傻眼了,活动中心的确是活动中心,但应该加个“前”字:已经废弃很久了。
别说司机承诺的空调和热水,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窗户还漏风,靠窗那块没多久积起一层雪。
人们想找司机讨个说法,但发了一波横财的人早就溜之大吉。
好在,警察和城市管理局的人没多久赶到,带来基本物资、必备药品和沟通协商。
调查和解决屏障的事需要时间,大多数人不愿返回家中,只好妥协在这个破破烂烂的活动中心暂时歇一晚。
活动中心的设备、器材早就撤走了,一楼大厅荒凉得就剩个地板和墙,一百多人热腾腾地挤在一块儿七嘴八舌,反而没那么冷了。
无论是姜宵还是楚情,都不曾以“同类”的身份面对如此多的人类。
有边等微波炉边互相闻饭菜香的阿婆;
有为了多接几瓶热水吵起来的大叔;
有觉得像动画片里大冒险而格外兴奋的小孩;
有联合起来到处找不知去哪儿玩捉迷藏的孩子的家长;
有互相指责对方非得选今天出城而吵起来的年轻情侣;
……
到处闹哄哄、乱糟糟,堪比一千只卡布卡同时自说自话。
可向来喜静的神明并不觉得厌烦。
祂想,原来这就是自己创造过后自由生长的,最真实的人间。
哪怕饱受灾难折磨,也依旧被热爱着。
*
永夜降临后,人们无法再用光线和温度的变化来判断时间流转,只能依赖电子计时器来辨别时间推移,维持正常作息。
标准时间晚上十点,大多数老人和孩子该休息了,活动中心关闭主光源,留了几盏应急灯。
管理局发了一次性睡袋,楚情对这种服饰他人的活计得心应手,摸索了下使用方法,很快为姜宵铺好。
然后又有些不确定:“先生……也睡觉吗?”
他是知道的,关于姜先生不是人类这件事。这并不需要用力辨别。
没有一个人类像祂那样高洁空远,永远平静,永远优雅。
也不会有人类能如此美丽,叫日月黯然失色,连天地也为之折服。
楚情无法不去着迷地仰望祂,如仰视湖中月,山巅雪。
“不用,你睡吧。”
姜宵的语气总是听不出情绪变化,或者很难说祂真的拥有「情绪」这种东西。
但楚情还是察觉到丝线般细微的差异——同熄灯之前相比。
他端正地跪坐在睡袋旁,双手放在膝上,也静下来感受片刻。
不是姜先生的情绪变了,而是那些人类。
关灯后,睡觉前,没了欢声笑语打岔,没了忙忙碌碌分心,人们不禁再度想起城墙与屏障。
想起出不去的不见城,与逃不开的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