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宥聆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梦般地爬下床,胡乱套了件外套替裴陟开门,然后匆匆把沙发床合拢,请他坐下的。
任何理智都不能再起作用,只能机械地任由身体像对待任何客人一样行动,僵硬地把流程走完。
裴陟的目光相当平静,甚至比从前还要温和不少,他坐在沙发上对着德牧打了个手势,后者于是甩甩毛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真不好意思,它平时不这样的。”裴陟垂下手摸了一把德牧的耳朵,很利落地对许宥聆点一下头,“麻烦你昨晚照顾它。”
“不……不麻烦。”许宥聆坐在他对面的小扶手椅上,有些局促地双手相握,低声说,“本来就是做接待精神体的生意的。”
“是吗?”裴陟挑挑眉,“很有意思的职业。”
室内安静了一下,只余德牧伸出舌头的呼哧呼哧的喘息。
许宥聆盯着自己的鞋尖,眼神时不时地向上飘,留意着裴陟一丝一毫的反应。
他不知道裴陟此刻是否还受着精神干涉的影响,因此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毫无记忆,也不能就此散出精神触丝,试探他精神领域的状况。
那样的事在之前做过很多次,但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却太过熟稔和冒犯了。
何况裴陟像是真的没有认出他来,只是气定神闲坐在那里,似乎打定主意要在这里消磨掉一点时间。
许宥聆仰起脸,试探地开口:“先生在远征军服役吗?”
他注意到裴陟胸前的略章似乎又多了几颗,却不能透过裴陟的眼睛看到自己微微翘起的凌乱发顶,以及与谨慎的态度不相符合的、懵懵眼睛。
“是。”裴陟答得很坦诚,“我在休假。”
他直直看着许宥聆的眼睛,不像从前那样充满攻击性,却依然是不苟言笑的,多少有些冷淡。
许宥聆被刺了一下,飞快低下头:“这样啊。”
“店长是本地人吗?”裴陟问,“我在找一个地址。”
“地址吗?我可能……也不一定知道呢。”许宥聆小声说。
“是很重要的事。”裴陟加重了一点语气,“可以请店长帮帮我吗?”
德牧和裴陟一起盯他,让许宥聆心里直发毛。对方似乎并没有用精神触丝刺探的想法,只是单纯地在寻求帮助。
“是什么地址呢?”他终于开口。
裴陟伸手到口袋里,摸出一个硬硬的信封,抽出里面的纸页展开,念出那个地址。
透过落地窗的光让许宥聆能够从背面看到那张纸页的抬头,是匹配系统申请表。他艰难地吞咽一下。
“好像就是这里。”许宥聆的声音像蚊子叫,“先生找这个地址做什么呢?”
裴陟从纸页上抬起头,掠他一眼,不紧不慢折好收回。
他一直不回答,许宥聆就一直紧张,心砰砰地跳,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扶手椅上的布料。
裴陟的手却轻轻巧巧地一转,直伸进他胡乱套上的工作外套的口袋,手腕一翻,抽出昨天那只让他心惊肉跳的信封。
许宥聆木木地看着他的动作,几乎忘记了反应,那只信封与裴陟的那只显然是一前一后由白塔寄出,式样完全一致,只内里纸页内容不同。
他愣愣地抬起头,裴陟像握着什么最强硬的砝码,以胜利者的姿态看他。
语气却极尽诚恳之可能。
“许先生没有签字,是不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