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驻守雁北的贺言将军依旧会在夜深人静时忆起朔宁王的这个表情。
他像在直视一块附骨之疽,用弯刀剜出完好皮肤下的烂肉,或是徒手撕开被火粘在一起的肌理。这个眼神伴着经年不散的愧疚,一起被贺言咽回腹中。
贺言感觉脖颈上这双手的力道猛然增大,把他拽下来,摁到被褥里。他无法呼吸,口鼻“呜呜”作响。
身后的这人示意他做出跪趴的动作,又单手捏住他的脸颊,逼他侧头向后。
随后唇舌相接,水声直冲头顶,贺言品出一股铁锈味。
纠缠的间隙贺言试图抗拒,话说不清楚他不想做。
但身后这人不容置否压着他,啃咬,撞击,用□□掩盖他们没说完的话。
贺言很快发现,这是一场纯粹的泄愤。痛苦比快意更猛烈,喘息近乎愀然。
纪清忽视了他的所有呻吟与抗拒,只是一遍遍俯在他耳后问:“你在瞒我什么?”
“我没有。”贺言虚脱地答道,“你在生什么气?”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纪清的脸,后背连床板都没碰到。失去意识之前他陡然想起,这里是养心殿不是王府,他们在龙床上。
简直大逆不道。
贺言用了很多年才想清楚为何纪清今夜执意入宫,还欲入后宫。
因为纪清在很多年前就承诺过,他若登基,一定让他的阿言做上“皇亲国戚”,至恩荫之极。
纪清喘息着起身,泪水淌个不停。胸口血管的异化更深一步,像水淹的树根。
他把贺言翻过身,让他仰面朝上,手再一次掐上他的喉咙。
“骗子。”
明日,他们的罪责一定会被拿到明面上。
那件大氅留在火里,莫项一定能猜出是贺言做的。恰逢怀妃暴毙,盐漕失案翻案,莫项有冤没处撒,必会利用这次要挟,逼他们把假宋家说出来。
绝不可能。纪清想。可若此事败露,贺言必死无疑。
除非除非烧了太庙的,是他摄政王纪清。
“凭什么你要顶罪!你要是担下来了,可就没办法登上帝位了!”脑中有一声音叫着,“你好好想想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了帝位!为了传国玉玺!不是为了那个背叛你的人!”
是么。纪清捏了捏贺言的喉咙。上一次我问你这个问题时,你说是为了给母家翻案而活。我若不是宋美人的孩子,何至于进了静宁殿,又何至于萌生出这多余的野心?
“不。。。。。。你想想你吃的那些苦,在静宁殿里无眠的那些夜晚,旁人的那些嘲讽,纪清,你若不继位。。。。。。你必须继位!”
我的诞生是为了继位吗?
那声音尖声道:“是的,纪清,这是你活着的意义。”
你知道这又是一句谎话。我是纪辰伸入长华宫深处的手,他需要扩张在雁城的势力,所以那个叫宋紫的女子死了,梧桐入宫,侍寝,受孕,分娩,我诞生。
“那只是开始!你的人生与他们早就剥离开了,你那件衣服不是在火堆中烧尽了吗?已经结束了!留下来的只有野心,你心中只有野心和权术了!想想你才什么岁数?何至于吊死在这一个人身上!更何况是他有错在先,爱可不是欺骗!”
但是他会死。纪清说。
“只要权力到手,登基之后你要什么有什么。南面而孤,青史留名,九州俯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喜欢什么就有什么,爱你、敬你、憧憬你、千里迢迢只为一睹帝王尊容——甚至不敢直视帝王,只能跪伏着看到你鞋面的人——无穷无尽。”
“而代价只是贺言的死!”
“这个人根本不爱你,你还没看清吗?甚至不是你害死了他,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
“当然,你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缅怀他,追封贺家追封他,感谢他为你的帝业做出的不可磨灭的贡献。只有一点,你不能为他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