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体里住着的,根本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舒儿!”
话音刚落,老夫人枯瘦的手指猛地收紧,黄花梨木扶手上的雕花,几乎要硬生生嵌进她的掌心。
即便鹿张氏提前跟她通过气,老夫人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她身子下意识前倾,但瞧见众人或惊疑或恐惧的面容,又强壮镇定地坐了回去。
鹿张氏的话如平地惊雷,霎那间炸起满堂哗然。王氏更是骇到连手中的茶杯都拿不稳,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她手上,鲜红一片。
林氏满心荒谬几乎要笑出声来,方想反驳一句怎么可能,但须臾之间,这个荒唐的念头便如铁砂掌般摄住了她的脖子。
不仅是林氏,在场所有人脑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同一个想法:鹿张氏所言,恐怕是真的。
鹿怀舒自小在鹿府长大,是什么性子,鹿家人最清楚不过。
那个原先看见二夫人连大声回话的不敢,遇见些厉害点的丫鬟婆子更是恨不得贴着墙根走的二小姐,怎么会一夜之间变得如此锋芒毕露?
甚至连二夫人和大小姐都拿她毫无办法。
鹿怀舒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心脏重重一跳,脑子里出现片刻的空白,嗡嗡耳鸣中,她只听得到自己擂鼓般咚咚咚的心跳声。
鹿福槿立在鹿张氏身后,目光锐利,没错过鹿怀舒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她垂下眼帘眼珠子转得飞快,看来鹿怀舒身上的谜底比她想得要多,真好,趁着今日的机会好好挫一挫她的锐气。
最好,能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不过须臾,鹿怀舒便冷静下来。她稳住呼吸,右手暗地里死死掐住大腿,强压下声音里的颤抖:“二婶,您在说什么?我不是怀舒还能是谁?”
说到最后,鹿怀舒眼眶泛红,满脸荒唐不可置信,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到底是妖是鬼,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鹿张氏冷笑,踱步到鹿怀舒跟前,手一下一下戳着她的肩膀,恶狠狠道,“我只知,你绝不是鹿家的女儿。”
“母亲快离她远些。”鹿福槿又惊又俱,连忙上前搀住鹿张氏,后退了十来步,好似在躲避什么浑水猛兽。
她柔柔地冲老夫人福了福身,眼神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鹿怀舒又飞快地收回,轻咬下唇犹豫开口:“祖母,其实孙女,心里一直有件事,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日夜难安。”
老夫人沉默着,目光复杂地在两个孙女之间逡巡。
见老夫人迟迟不作声,鹿明德适时开口:“母亲,不妨听槿儿一言。若是误会正好说开,也能缓解她们姐妹间的龌龊,还怀舒一个清白。您说呢?”
老夫人沉吟片刻,仓促避开鹿怀舒的目光,点头应允。
鹿福槿捏着帕子,便回忆边道:“先前我同舒儿去程府参加赏梅宴。宴上,舒儿一曲《广陵散》技惊四座,在场诸多贵女都瞧见了。”
果然,鹿福槿能拿来做文章的,只有赏梅宴之事。鹿怀舒心道句幸好,原本紧绷的肩颈倏然放松下来。
“所以,就因我弹了一首曲子,无意间压过了姐姐的风头,姐姐便要这般污蔑于我,甚至不惜置我于死地吗?”
鹿怀舒怔怔地盯着鹿福槿,声音喃喃,嘴唇唇动,豆大的眼泪顷刻滑下。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摇摇晃晃险些站不稳。
“不是——”鹿福槿直觉不对,脱口反驳。
“好,我明白了。”鹿怀舒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嘴唇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能低下头释然地笑了笑,低声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