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叶英。藏剑山庄的大庄主。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回归,带着沉重的责任和未解的焦虑。
与此同时,另一组画面也清晰地浮现——官道上浑身是血被救起的狼狈,黑暗中那双带着药香的手,溶洞里她割腕喂血的决绝,绣楼上抛下绣球时的孤注一掷,红烛下她发现夫君是他时的惊愕与泪水……还有如今,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里面孕育着他们的骨肉。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两个时空的重量,在这一刻□□撞在一起。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是江南小院熟悉的床帐,鼻尖萦绕着安神的药香和属于她的气息。他下意识地侧过头——
林芊雅刚要沉入梦乡,却被身边人骤然紊乱的呼吸惊醒。她费力地睁开眼,只见叶英僵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巨力击中。
“夫君?”她心头一慌,挣扎着想坐起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冰凉的手碰到他紧攥的拳头,那冰冷的触感和她焦急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记忆的洪潮。
叶英猛地回神,涣散的目光骤然聚焦,第一个映入眼中的就是她毫无血色、写满惊惶的脸,和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藏剑山庄……弟弟们……小妹……
所有的纷杂喧嚣在触及她身影的瞬间,猛地沉淀下去。
他反手用力握住她冰凉的手指,那力道甚至有些失控,捏得她微微蹙眉,但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却传递过来。
“没事……”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石磨过。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声线,“我没事。”
记忆如山崩海啸,但另一份重量更沉更实地压在他心头——眼前的人,她腹中的孩子,这间飘着药味和暖意的屋子。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微微发颤的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她的肚子,动作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只是突然……”他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目光紧紧锁着她,“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他的眼神复杂得让她看不懂,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有震惊,有痛楚,但最后沉淀下来的,是一种近乎沉重的坚定。
“别怕,”他重复道,不知是在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我在这里。”
窗外雨声依旧,但这小小的院落,此刻成了他整个世界中心最不容有失的锚点。
叶英还紧紧攥着林芊雅的手,没松开。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藏剑山庄的一切清晰得仿佛昨日。他能想象这数月来山庄会是何等景象——二弟叶晖定然焦头烂额,勉力支撑;三弟叶炜怕是躁动不安;四弟叶蒙……他不敢细想。
还有九岁的五弟叶凡,离家出走,下落不明!这是他离家前就深以为忧的事,如今不知怎样了?
还有襁褓中的小妹婧衣,身患三阴逆脉,那般脆弱,需要无数珍稀药材续命!他不在,谁来看顾她?她的病情可还稳定?
他下意识收紧了手指,林芊雅轻轻“嘶”了一声。
他猛地回神,赶紧松了点力道,却仍握着她的手没松开。他望着她略带困惑的眼睛,又低头看向她隆起的腹部,呼吸一滞——那是他的孩子。
他明明记得自己还在南海狂浪中寻铁铸剑,下一刻却已身处异世,有妻有家,甚至即将身为人父。命运翻覆如斯,可掌心触碰的温度却无比真实。
林芊雅被他突如其来的沉默和复杂的目光弄得有些不安,下意识护住肚子:“你到底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叶英喉结微动,话在唇边滚了几转却不知如何开口。他该怎么解释?说自己本该是另一个时空的人,阴差阳错流落至此?
目光掠过她因怀孕微肿的脚踝,床边的空药碗,裹在她身上的厚被——点点滴滴都是无法否认的存在。
他从未想过否认。
溶洞里她为他割腕喂血,绣楼上孤注一掷的赌局,红烛下交握的手,如今腹中两个与他们骨血相连的小生命……无论记忆是否完整,这些早已刻进他的命里。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那气息都带着烫人的温度。他抬起眼,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脸上,里面那些翻江倒海的混乱慢慢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清醒。
“想起来了,”他声音还是哑,但稳了不少,“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
林芊雅眼睛微微睁大。
他没躲开她的视线,继续道:“我不是这里的人,来自很远的地方……之前受了伤,脑子不清醒,忘了。”他顿了顿,手下意识地又轻轻放在她肚子上,“但现在,都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