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拆开火漆,展开信纸。
室内只剩下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和陈和敬粗重惊恐的喘息。
信上的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成,但内容却条理清晰:
“敬禀陛下:锐王就藩途中,言行并无显著异状,唯至出城当日,支开奴婢,孤身一人,潜回南阳楚王府旧邸。其于府内停留约一个时辰,行为隐秘,奴婢不敢靠太近,未能窥得全貌,只见其于旧主院书房停留最久,似在搜寻何物。离去时,其神色凝重,手中并未见明显物品。疑与楚王旧事或有牵连。”
信末,还有一个小小的、特殊的暗记,以示真伪。左元辰看完,将信纸轻轻折好,并未立刻表态。牢内的陈和敬已是汗出如浆,瘫软在地。祁珩挑眉,看向左元辰:
“咱们这位锐王殿下,果然不是回来认命当个闲散王爷的。第一站就摸回老巢怀旧去了?你说,他在找什么?”
左元辰指尖轻轻敲击着信纸,帷帽遮掩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透过黑纱传出,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
“怀旧?或许吧。但更可能是在寻找……能让他在这盘死棋里,活下去的筹码。”
“楚王千岳……”祁珩摩挲着下巴,眼神锐利起来。
“当年他死得可是不清不楚,紧接着咱们那位陛下就大病一场,性情大变,然后……咱们的‘太子’就登场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古怪,“
如今正主被踢到淮南,第一件事就是回这里。玹凌,你说,这仅仅是巧合吗?”左元辰沉默片刻,缓缓道:
“这世间,哪来那么多巧合。”他转向牢门,声音陡然转冷,对着里面的陈和敬。
“说说吧,宫里那位主子,除了让你监视锐王言行,还给了你什么密令?关于楚王府,你知道多少?”
陈和敬吓得浑身一抖,涕泪横流:“大人明鉴!奴婢……奴婢真的只知道这些!主子只让奴婢看紧锐王,事无巨细,一律上报,尤其……尤其是关注他与江南这边是否有暗中往来……别的,别的真的什么都没说啊!楚王府……奴婢只知道那是逆王旧邸,早已荒废,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逆王?”左元辰的声音倏地一沉,虽无提高音量,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谁定的性?”陈和敬猛地噎住,意识到自己失言,吓得连连磕头:
“奴婢失言!奴婢该死!是……是陛下……陛下登基后……奴婢只是听命行事啊大人!”
左元辰不再看他,对祁珩淡淡道:
“看来,咱们陛下这‘鸟尽弓藏’的戏码,唱得比想象中更深。他让锐王来淮南,恐怕不止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么简单。”
祁珩眼神一闪:“你是说……”左元辰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他最后瞥了一眼牢内瘫软如泥的陈和敬,对哑仆挥了挥手。
窥窗“啪”地一声合上,将陈和敬绝望的哀嚎隔绝在内。
左元辰摘下帷帽,露出那张温润如玉却毫无表情的脸。他走到石桌旁,将那张密信置于灯焰之上。火舌舔舐纸张,迅速将其吞噬,化为一小簇灰烬,飘落。
“楚王旧案,锐王身份,皇帝心术……”左元辰看着那点灰烬,眸中光影明灭不定,如同星盘上变幻的轨迹,“这潭水,比预想的更深。有意思。”
祁珩看着他:“那你待如何?按原计划,釜底抽薪,动摇淮南?”左元辰抬眼,望向密室冰冷的石壁,仿佛能穿透它们,看到远方那座暂居王爷的客栈。
“计划照旧。”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但这位锐王殿下,需要重新评估。或许……”
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极复杂难辨的光芒。
“他不仅仅是陛下手中的刀,或者我们计划中的障碍。”
“哦?”祁珩饶有兴趣地凑近。
“小凌子,你又推算到什么了?”左元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拂去袖口上沾染的一点尘埃,动作优雅至极。
“派人,盯紧锐王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接下来,还会对什么‘旧物’感兴趣。”
“至于那位月娘……”他唇角重新弯起那温润无害的笑意,眼底却深不见底,“好好查查她的底细。冯观林、秦家、还有咱们的锐王……她这条线,或许能牵出不少有趣的东西。”
密室之内,灯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石壁上,交织成一幅巨大而诡异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