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老,江湖有梦。
余寻光是剑气门第七代唯一的弟子。
为避时乱,他于幼时被师父带入深山,一边学艺一边长大成人。如此经过了十几个春秋。在他成年这天,师父把他喊到跟前说话:
“为师听闻如今天下二分,有乱世之象。天下大乱,痛苦的只有普通百姓。这些年来,你习武,学文,又对历法、毒医之道颇有涉猎。你有一身本事,何不用尽自身所学,去帮扶弱小?”
师父说,如今的天下,一半是高家人的,一半是朱家人的。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朱、高两家人共治天下百年,由着老一辈的去世,两国的经济和军队又都各有发展,再加上高家出了内乱,朱家又虎视眈眈已久,他料算到天下之争一触即发,乱世近在眼前。
师父说,「侠」之道,便在于尽自己所能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天下久分必合是常理,可就算乱,也得往有用了乱,往好了乱。
“若你能寻一明主,助他成就大业,也算是为百姓们了解一桩心愿。”
余寻光深感受教,就此立志要将「天下太平」当作自己此生存在的意义。他挑好日子,领奉师命,只携带了一个小包袱,左手牵了一匹白马,右手紧握着自己的佩剑“霜寒”,轻装下山。
自此少年侠客入江湖。
余寻光自幼长在深山,他此次孤身出门,如同首次在空中展翅的鸟儿。他看头顶的树木新鲜,看路边的花草新鲜,他闻着空气里是自由的味道,连头顶的天空都觉得和师门中的不一样。
后来入了城,更加不得了。他牵着白马,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新奇地看着道路两边的各种商铺。以往他虽然也跟师父下过山,可那深山中的小镇,哪里有大城市里的热闹?
余寻光读过很多杂记、游记,也确实见过真正的市集。他知道累了要找客栈睡觉,饿了要去食肆里吃饭,买什么东西都要给钱,对待未婚女子和已婚妇人都要尊重的道理,不会贸然闹出什么笑话来。
大城池中的客店食肆都是明码标价,也不会叫余寻光不知金银物价,被奸商坑了去。他就像出门游览,新鲜地绕着城里走了半圈,随即挑了一家有阁楼的客店进入。
客店迎客之人机灵,见余寻光的足见朝向这边,立马迎出来帮忙牵马,“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先吃点东西,再歇一晚,我还想要一桶热水。”
“好嘞,保证叫您满意!这宝马小人也会备上上好饲料。”
如此热情的待客之道看得余寻光欣喜。他脸上带着笑,看着单纯,可由于他手中还携带着利器,倒并没有什么不长眼的敢来欺负他。余寻光随着另一人进入大堂,期间抬头望向菜牌,正考虑着吃什么,就听到旁边有一莽汉正在调戏店中的卖唱歌女。
“你在外头卖唱能赚几个钱?不如跟我回去……”
那莽汉一脸络腮胡,神情猥琐。被调笑的姑娘紧紧抱着琵琶缩脖子耸肩,面有惧意,显然不情愿。
莽汉说着似乎还想上手,余寻光回头瞄了一眼店小二,意思是:“你们居然不管吗?”
就在做这个动作间,他耳边听得“咻”的一声,一粒花生米准确地击中莽汉的胳膊,令其缩回手,大声呼痛。
余寻光耳朵灵,转头,立马寻到了出手之人是坐在一楼靠里桌的那位短发少年。
他虽穿着一身白衣,外面却半披着一件灰黑色披风,这样的人坐在角落里,只要不出声,十分不起眼的。
可如今因为他的正义行为,让余寻光觉得他比外头的太阳还要突出。
那少年也在第一时间对上余寻光的视线。余寻光见到他望过来,登时抱剑一礼,以表敬佩之情。
少年似觉有趣,勾起嘴角笑了笑。他手里动作不停,继续捻了一粒花生米去击那不打算停止的莽汉。
被打了三回,莽汉终于发现了动手之人。
“原来是你小子在搞鬼!”他怒气冲冲地过去找那少年麻烦。只是他蒲扇大的巴掌再大,能有少年的身手和轻功厉害?余寻光看得清楚,少年下盘极稳,跟莽汉动手时,是真的只与他“动手”。他或许不愿意欺辱人,甚至还收了半分力。他亦是体贴,在毁了一张客店桌子后,为避免造成太大骚乱,引着那莽汉出去过招。
余寻光哪见过这种热闹?恨不能把眼睛粘在他身上,脚下也自动被吸引着走了出去。
身后的店小二在抱头叹息,“我们的桌子——怎么又是江湖人!”
少年浮在半空中,又或是以砖瓦借力,将莽汉戏弄得团团转。余寻光含笑看着这场好戏,耳朵听到小二哀嚎,嘴里回到,“江湖人怎么了?”
店小二瞟了一眼余寻光手里的佩剑,告饶道:“公子,我可没说您。我是说……唉呀,江湖人逞凶斗狠,不分场合,这已经是小店这个月损失的第八张桌子了。”
余寻光便道:“那你们不做江湖人的生意,不就成了?”
小二苦笑着说:“咱们开客店的,哪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这也是个道理。余寻光想着,从胸口掏出一粒碎银子,反手递给他:“这位少侠造成的损耗算在我的账上。他是无心,且是好意,你莫再说风凉话,省得伤了好心人的心。”
只要有钱,谁还管得上什么损耗呢?小二接了银两,眉开眼笑地做了一个揖,“谢谢大爷,您也是好心人。”
一脚将那莽汉踢晕,那白衣少年飞身回落回来。他单手抱着竖梁,双脚踏在房梁之上,嘴角含着些微笑意,以一种俯视的角度低头看他。
余寻光瞥了一眼他的脚尖,注意到他从方才到现在从未有哪一刻让自己双腿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