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握住鱼叉的手青筋暴起,“别说得这么高尚,说白了你们就是想牺牲我妹妹好成全自己的贪心。现在的日子不够好吗,我们能打到鱼,能交上税,能吃饱饭。为了区区金银珠宝,你们就要逼我妹妹去死,到底是谁自私!是谁不识好歹!”
此话一出,围聚在院口的乡亲们嘈杂声为之一静,随后又爆发出更大的吵嚷,像被戳中痛脚的硕鼠,张牙舞爪发出更猛烈的冲击。
不知是谁的血溅到了门扉上,不知是谁的惨嚎埋没于喧闹里,乡野俚语中极尽辱骂之词,最终停止于女孩子刺耳的尖叫。
“不要打了!我嫁!不要打我哥!放开我娘!我嫁!”
高亢的女音如一柄利剑,劈开打群架现场,村民们的动作顿了顿,有人打出火气还想往倒在地上的冬生身上招呼,却被边上人拉住。
乡民又恢复了邻里邻居亲切友好的模样,拍着身上尘土,扶起打架中撞到的篱笆。
沙婆婆接过边上小媳妇递来的帕子,擦完手又理了理散乱的鬓发,俯下身,亲手将衣冠不整的春花娘拉起来,笑容可亲,“冬生他娘,你咋坐地上呢,来,没伤着吧?”
冬生娘一把甩开沙婆婆的手,方才挠得最狠骂得最脏的就是这老虔婆!下手最阴毒的也是她!现在装什么体面人?
她匆匆赶往倒地不起的儿子身前,彼时春花也扑到哥哥身上,放声大哭。
沙婆婆脸色阴沉了一瞬,但瞧见风华正茂的春花,笑容又重新扬了起来,短短几息间的变脸,让瞧见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待到月圆时分,春花在村民们的目送下,乘坐着小船飘飘荡荡出了海。
船上堆满了祭祀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坐在船中央,双手双脚捆缚,同其他祭品摆放在一起。
说是船,其实比木筏子好不了多少,遇到大些的风浪便会散架,而那时潮汐已将新娘带离岸边老远,除了葬身鱼腹别无第二条路可选。
后来,村子里每逢出海必有丰收。
可这样的舒坦日子仅持续了一个月,捞宝贝的体验卡到期,鱼篓里拇指大的珍珠珊瑚变成了虾蟹扇贝。
浣溪沙的管事告诉他们,这片地域有人比他们更“虔诚”。
隔壁村献祭了一对童男童女,给海神做干儿。
“大家都变了。”珊儿垂下眼,“就连往日不怎么说话的四季婶子,也积极推选适龄女子与孩童参加海神祭。”
四季婶子便是春花与冬生的娘,大概是一种自己的女儿死了,那么别人家的孩子都别想好过的心态。
“我逃过一劫,还是因为这跛腿。”她小声喃喃,“海神不要有瑕疵的祭品。”
沿海地带气候湿热,她却一直穿着长裤,想来对于身上的残疾分外在意。
青稚雅安抚地拍拍她的背,问道:“那船队是月圆左右来一次吗,管事美人蕉每次都在?”
珊儿摇头,“船队每个月海神祭来,使者大人偶尔出面。”
正好晚饭做好了,珊儿娘将碗筷端上桌,珊儿慢慢站起身,再次对青稚雅露出恳求的眼神,“大姐姐,你千万别告诉别人这些话是我说的。”
青稚雅认真地点头,做出保证,“放心,出得你口,入得我耳,这院子外不会再有人知道你放才说了什么。”
闻言,珊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姐姐来吃饭吧,娘亲做的烤鱼可香了。”
青稚雅顺势站起身,问道:“我抱你去吧?”
珊儿眸底闪过一瞬间的阴郁,但很快又恢复了少女的纯真,她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自己也可以。”